守仁与德声叔父共学于家君龙山先生[2]。叔父屡困场屋[3]，一旦以亲老辞廪归养[4]。交游[5]强之出，辄笑曰：“古人一日养，不以三公易[6]。吾岂以一老母博一弊儒冠乎？”呜呼！若叔父真知内外轻重之分矣。今年夏，来赣视某，留三月。飘然归[7]，兴不可挽，因谓某曰：“秋风莼鲈[8]，知子之兴无日不切。然时事若此，恐即未能脱，吾不能
俟子之归舟。吾先归，为子开荒阳明之麓[9]，如何？”呜呼！若叔父可谓真知内外轻重之分矣。某方有诗戒，叔父曰：“吾行，子可无言？”辄为赋此。
犹记垂髫共学年[10]，于今鬓发两苍然。
穷通只好浮云看[11]，岁月真同逝水悬[12]。
归鸟长空随所适[13]，秋江落木正无边。
何时却返阳明洞，萝月松风扫石眠。
【注释】
[1]九连山战役后，叔父王德声到赣州探望王阳明，在赣州逗留三个月之后，于正德十三年七月启程返回余姚。王阳明给叔父饯行，并作《送德声叔父归姚》送别。
[2]家君 ：家父。龙山先生 ：王阳明的父亲王华，因曾在龙泉山中读书，人称龙山先生。
[3]屡困场屋 ：屡次考试失败。场屋，科举考试的地方，又称科场。
[4]辞廪（lǐn）：辞去廪生资格。廪，廪生，府县学校享有待遇的生员。归养 ：回家奉养双亲。
[5]交游 ：往来的朋友们。
[6]古人一日养，不以三公易 ：古人只要能一日奉养双亲，拿“三公”的高位给他也不换。三公，朝廷最高的三个荣誉职位，历代所指不一。
[7]飘然 ：忽然，迅捷。
[8]秋风莼鲈 ：晋朝张翰是吴郡（今江苏省苏州市）人，在洛阳做官，一日因厌恶官场，假托见到秋风想起家乡此时的莼菜羹、鲈鱼脍两种美食，便辞官还乡。
[9]阳明之麓 ：绍兴会稽山，阳明洞的山麓。
[10]垂髫 ：儿童扎起来垂下的头发，借指童年。
[11]穷通 ：困厄与显达。
[12]逝水 ：比喻流逝的光阴。
[13]长空 ：指天空。天空辽阔无垠，故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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