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典籍库 索引库 全文库 作品库 法帖库 乐童库 专家库 阳明百科 藏书馆 论道阳明 事记
  1. 当前位置:
  2. 修心库
  3. 紫阳书院集序

紫阳书院集序

正德十年乙亥[1]

原文:
注释

豫章熊侯世芳[2]之守徽也,既敷政其境内,乃大新紫阳书院[3]以明朱子之学,萃七校之秀而躬教之。于是校士程曾氏采摭[4]书院之兴废为集,而弁[5]以白鹿[6]之规,明政教也。来请予言,以谂[7]多士。

夫为学之方,白鹿之规尽矣 ;警劝之道,熊侯之意勤矣 ;兴废之故,程生之集备矣。又奚以予言为乎?然予闻之 :德有本而学有要,不于其本而泛焉以从事,高之而虚无,卑之而支离,终亦流荡失宗,劳而无得矣。是故君子之学,惟求得其心。虽至于位天地,育万物[8],未有出于吾心之外也。孟氏所谓“学问之道无他,求其放心而已矣”[9]者,一言以蔽之。故博学者,学此者也 ;审问者,问此者也 ;慎思者,思此者也 ;明辨者,辨此者也 ;笃行者,行此者也。心外无事,心外无理,故心外无学。是故于父子尽吾心之仁 ;于君臣尽吾心之义 ;言吾心之忠信,行吾心之笃敬 ;惩心忿,窒心欲,迁心善,改心过 ;处事接物,无所往而非求尽吾心以自慊[10]也。譬之植焉,心其根也 ;学也者,其培拥之者也,灌溉之者也,扶植而删锄之者也,无非有事于根焉耳矣。朱子白鹿之规[11],首之以五教之目,次之以为学之方,又次之以处事接物之要,若各为一事而不相蒙者。斯殆朱子平日之意,所谓“随事精察而力行之”[12],庶几一旦贯通之妙也欤?然而世之学者,往往遂失之支离琐屑,色庄外驰,而流入于口耳声利之习。岂朱子之教使然哉?故吾因诸士之请,而特原其本以相勖[13]。庶几乎操存讲习之有要,亦所以发明朱子未尽之意也。

出处:

《卷七·序记说·紫阳书院集序》

解析:

紫阳是朱熹的别号。因其父朱松曾经在徽州歙县紫阳山读书,朱熹便将自己的书房题名为“紫阳书室”,自称“紫阳夫子”,以示对父亲的尊重与追思。历史上,为了祭祀朱熹并宣扬其理学思想,全国各地曾建有多所紫阳书院,其中以徽州、苏州、杭州三地的紫阳书院最为有名。南宋淳祐六年(1246年),朱熹去世46年后,时任徽州郡守的韩补在歙县城南的紫阳山麓创建书院。宋理宗赵昀听闻此事后御赐“紫阳书院”匾额一块,从此紫阳书院便成为弘扬和传承朱子理学最重要的场所。作为当时徽州最大的书院,紫阳书院以培养明经义、识义理的士人或学人为主要任务,而不以举业仕进为主要教学目的。这一做法奠定了徽州学派清明的教育学风。元明之交,紫阳书院曾一度毁于兵火,虽然明洪武元年(1368年)得以重建,但由于当时朝廷兴办官学,对于地方书院的发展采取限制政策,因此重建后的紫阳书院仅作为祭祀朱熹的场所,规模大不如前。正德七年,徽州知府熊桂组织重修了这座具有重要学术地位的书院,并亲自主教。随后,紫阳书院的讲官程曾通过收集紫阳书院的兴废记录,并将《白鹿洞书院揭示》置于前言以宣明政教,编纂完成《紫阳书院集》,并于正德十年请王阳明为之作序。 在《白鹿洞书院揭示》中,朱熹通过借举《易经》、孔子、孟子及董仲舒之语,明确了五条学规。他认为,学习最重要的是要实现五个目标 :一是要知晓“父子有亲,君臣有义,夫妻有别,长幼有序,朋友有信”的“五教之目”;二是要明了“博学之,审问之,慎思之,明辨之,笃行之”的“为学之序”;三是要懂得“言忠信,行笃敬,惩忿窒欲,迁善改过”的“修身之要”;四是要谨记“正其谊,不谋其利 ;明其道,不计其功”的“处事之要”;五是要清楚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 ;行有不得,反求诸己”的“接物之要”。日本儒学者山崎闇斋称赞这篇《白鹿洞书院揭示》是能与明儒的《小学》《大学》共相媲美的完善学规,并在日本大力推广。王阳明在《紫阳书院集序》开篇也表明了他对于《白鹿洞书院揭示》的肯定态度,称赞“夫为学之方,白鹿之规尽矣”。但随后又话锋一转,提出了“德有本而学有要,不于其本而泛焉以从事,高之而虚无,卑之而支离,终亦流荡失宗,劳而无得矣”的观点。在他看来,《白鹿洞书院揭示》的内容虽已足够完备,朱熹教人向善的教育理念也意义深远,但如此分开列举“五教之目”“为学之方”“修身之要”“处世之要”及“接物之要”,容易让后世学者产生这五条学规原本是支离琐屑、互无关联的误会,从而流于记诵功利之习,求学也会变得不得要领。不过,王阳明也不赞成将这样的结果全都归为朱熹之罪,他认为后世学者之所以陷入支离之弊,根本原因还在于他们不明白做学问的本质其实就在于修“心”。“故君子之学,惟求得其心。”一切事物都依止于人心而存在,人内心的境界才是决定其学术水平的关键要素。如果一个人能拥有一颗仁爱、忠义、诚信、笃静的内心,那他也就实现了求学的终极目标。这一思想也与前文《与王纯甫·二》中的“心外无物”思想别无二致。王阳明始终认为,朱熹所说“五教之目”“为学之方”“修身之要”“处世之要”及“接物之要”的背后还各自衔接有其他内容,但是这些内容编织在一起仅仅是形成了一张网,并没有统领这张网的总纲绳。这就好比一棵树,就算已经有五条枝干,仍旧会因为缺少一条总根而不能存活延续。而在阳明心学的范畴里,这条“总根”便是“心”,只要找到“心”便是找到了“总根”。在“总根”上栽培灌溉,营养自然会输入到“五教之目”“为学之方”“修身之要”“处世之要”及“接物之要”这些主枝干上。一旦枝干繁茂,其所属的枝枝叶叶自然也会呈现郁郁葱葱的姿态。 由于当时“扬朱贬陆”风潮正甚,王阳明出于无奈也做了不少曲学阿世之举。在为紫阳书院作序之前,王阳明还刊刻了《朱子晚年定论》,并不远万里将其手书的《修道说》《中庸古本》《大学古本序》《大学古本》送到程朱理学的圣地——白鹿洞书院,希望借恢复古本之名,对《大学》《中庸》重新解释以阐明心学要义,但却没能在朱子理学派系中引起反响。这一次,王阳明继续为以传播朱子理学为根本的紫阳书院作序,自然也顶着重重压力。但是他在困难面前没有踟蹰,细读《紫阳书院集序》,我们就会愈发深切地感受到王阳明发扬陆子心学,以期借此纠正朱子学支离之弊的良苦用心。正德十五年正月、十六年五月,王阳明又先后两次前往白鹿洞书院,集门人讲学于此,并留诗题字“欲同门久聚,共明此学”,建树颇多。此后,王门弟子自由出入白鹿洞书院,昔日的理学圣地逐渐转变为心学大本营,阳明心学在各大书院的学术正统地位也逐步得以确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