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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德四年(1509),谪居龙场三载的王阳明被朝廷升任为江西庐陵知县,这也是王阳明贬谪期满后第一次委任地方行政长官。主政庐陵后,王阳明对地方进行了积极有效的治理,他执掌庐陵的六个月间,共留下十六篇告谕,皆被收入《告谕庐陵父老子弟》中,庐陵也因此成为他政治治理和心学思想首次付诸实践的地方。
庐陵在王阳明执掌之前问题成堆,最为突出的便是民众诉讼成风,当地的百姓告状诉讼到了随时随地都能与人打官司的地步。历史上的庐陵本是著名的文章节义之邦,文风鼎盛、名人辈出。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、著名诗人杨万里、主持编纂《永乐大典》的解缙都是庐陵人,并且自科举实施以来,出自庐陵的状元、榜眼、探花和进士的数量都位居全国前列。庐陵也因此有了“一门九进士,隔河两宰相,五里三状元,九子十知州,十里九布政,百步两尚书”的美誉。后来由于朝廷的弊政和社会的动乱,庐陵聚讼成风、讼棍成群,不管大事小事,乡民都要上官府告状。《明宪宗实录》有记载:“或相互争斗,或彼此侵渔,嚚讼大兴,刁风益肆。近则报词状于司府,日有八九百;远则致勘合于省台,发有三四千。”即在庐陵,县民每天递交的状纸就有近千份,而官府每天要处理的官司也就有近千个。此外,如果官府处理不好,县民还要越级上报至省府。
尽管王阳明到任庐陵前对此略有了解,但他没有预料到其严重程度。据说他刚到任时,便有一大群百姓在衙门前大呼冤屈,于是他让人具状起诉,未曾想一时间竟收到近千份诉状,可当中绝大多数都只是一些鸡毛蒜皮之事。民风好讼,不仅极度浪费资源,也极不利于社会的稳定。为了改变这样的不良习气,王阳明恢复了明太祖朱元璋时期创设的“申明亭”和“旌善亭”制度。“申明亭”,即是但凡违法乱纪,被官府定罪的人,都会在申明亭中张榜公示,以起警示、防微杜渐之用;“旌善亭”,则是表彰各种好人好事,树立榜样,劝民从善。再者,设置“里正三老”,即由各地的德高望重者来裁决和调解本地的诉讼和争端,希望县中父老能够发挥其带头作用。最后提高对簿公堂的门槛,与乡民约法三章:一是“自今非有迫于躯命,大不得已事,不得辄兴词”;二是“兴词但诉一事,不得牵连,不得过两行,每行不得过三十字。”经过王阳明的努力,庐陵的好讼之风很快被抑制下来,社会风气也明显好转。
除了民风好讼,当地葛布银问题也十分棘手。在当时,庐陵本地并不产葛布,原先的岁额中,也没有葛布一项,然而官吏却催促庐陵县收买葛纱上贡。王阳明到任后便开始着手调查此事,并发现正德二年(1507),有人上书江西布政司要求本省生产葛布的地区要抓紧采办,不生产葛布的县份,也要根据原先田赋的多少,加派买布银两。由于当时的庐陵赋税繁多,百姓的负担过于繁重,因此不断有乡民在衙门前哭诉,“蓦有乡民千数拥入县门,号呼动地,一时不辨所言。大意欲求宽贷。”为体恤民众,王阳明便对他们许下“自当为尔等申诸上司,悉行蠲免”的承诺。之后他立即向江西布政使司写了《庐陵县为乞蠲免以纾民困事疏》,申请免除一切不合理的负担,并在上交后得到上级批准,为庐陵百姓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福利。
到任伊始,王阳明还遇到了另一件异常棘手的事情——庐陵发生瘟疫。当时的瘟疫情况十分严重,据《庐陵县公移》记载:“况有旱灾相仍,疾疫大作,比巷连村,多至阖门而死,骨肉奔散,不相顾疗。”意思是,当时瘟疫发生的时候,旱灾也很严重,两者负面效应叠加,甚至出现“至有骨肉不相顾疗者”“汤药饘粥不继,多饥饿以死”的现象,民众担心感染瘟疫,恐慌到连自己的至亲染病也都弃之不顾,以至于很多病人因无人照护而被活生生饿死。庐陵的疾疫对于第一次执政的王阳明来说,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考验。然而他临危不惧,首先向全县民众发出告谕,在劝谕中倡导民众“出入相友,守望相助,疾病相扶持。”劝导父老子弟们顾念亲情,不要抛弃染疫亲人,鼓励乡邻守望相助,携手抗疫。同时,王阳明还向民众开出三剂“抗疫药方”,以科学防治疾病:一是“洒扫尔室宇”,清理整顿环境卫生,保持干净整洁,以防止感染;二是“具汤药,时饘粥”,对于没钱治病的患者,由官府出钱承担药费,兜底解决医治问题;三是“病者宜求医药,不得听信邪术……不得大会宾客,酒食连朝。”王阳明极力反对“巫术治疫”,强调要科学医治,也极力反对“大会宾客”,避免人员聚集造成感染。虽然王阳明庐陵抗疫已是500多年前的过往经验,但这与今天我们在防控疫情中所强调的“科学防治”“少出门、不聚会”等科学的防控思想相通一致。王阳明治理疫情的经历,也体现出他以民为本,亲民爱民的执政理念,以及高超娴熟的社会治理能力。
正德五年(1510)十月,王阳明在庐陵担任县令半年之际,收到了进京述职的命令。临行前,他发布第十一份告谕,与庐陵父老乡民作别。告谕中他自谦到,因为自己多病,未能为庐陵百姓兴利去弊而深感自责。同时不忘叮嘱教导庐陵乡民“训诫子弟,息忿罢争,讲信修睦”,始终以“务为善良,使人爱乐”为追求,不要成为“下取怨恶于乡里,上招刑戮于有司”的凶顽之徒,并且希望庐陵乡民能讲求礼让,以和为贵,对得起庐陵文献名邦的美誉。
王阳明虽然只在庐陵干了六个多月,可光告谕就发布了十六次,可见其勤政爱民。虽然王阳明后来再也没有回到庐陵继续担任知县,但他以民为本、亲民爱民、为民解困、纾解民生的实干精神,赢得了庐陵乡民的衷心拥护和爱戴。其好友湛若水也评价道:“卧治六月而百务具理。”即是说王阳明虽然体弱多病,但在其治理庐陵六个月后,当地混乱的县政变得井井有条,可见其用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