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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基本信息
本文是王阳明给席书的书信。正德十六年(1521)二月,席书寄来《鸣冤录》,为陆象山之学鸣冤辩白,王阳明回以《与席元山》,称赞席书不与世俗附和、雷同。
二、原文
向承教札及《鸣冤录》,读之,见别后学力所到,卓然斯道之任,庶几乎天下非之而不顾;非独与世之附和雷同,从人悲笑者,相去万万而已。
喜幸何极!中间乃有须面论者,但恨无因一会,近闻内台之擢,决知必从铅山取道,而仆亦有归省之便,庶得停舟途次,为信宿之谈;使人候于分水,乃未有前驱之报;驻信城者五日,怅怏而去,天之不假缘也,可如何哉?
大抵此学之不明,皆由吾人入耳出口,未尝诚诸其身。譬之谈饮说食,何由得见醉饱之实乎?仆自近年来始实见得此学,真有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。朋友之中,亦渐有三数辈笃信不回,其疑信相半,顾瞻不定者,多以旧说沈痼,且有得失毁誉之虞,未能专心致志以听,亦坐相处不久,或交臂而别,无后与之细说耳。
象山之学,简易直截,孟子之后一人;其学问思辩、致知格物之说,虽亦未免沿袭之累;然其大本大原,断非余子所及也。执事素能深信其学,此亦不可不察;正如求精金者,必务煅炼足色,勿使有纤毫之杂,然后可无亏损变动;盖是非之悬绝,所争毫厘耳。用熙近闻已赴京。知公故旧之情极厚,倘犹未出,亦劝之学问而已。存心养性之外,无别学也。
相见时,亦望遂以此言致之。
三、译文
收到您的来信和《鸣冤录》,读过之后认为分别之后学问的功力所达到程度,卓然担负这道的任务,天下之人中差不多除了您就没有人可以胜任了;不是独独附庸应和世上之人,雷同地跟从人悲哀、欢笑,相差太远了。
多么的高兴、庆幸啊!中间有必须要当面讨论的,但是因为没有机会见上一面,近来听说要提拔到御史台,审知辨识必须从铅山取道而行,而我也有归乡探亲的便利条件,可以在途中停船,进行两个晚上的深谈;使人在分水等候,就没有前导的报告;驻扎信城五日,怅然怏怏而去,上天不赐给机缘,又能怎么样呢?
大概学问问不明晰,都是因为我们这些人从耳朵中进,从口中出,未尝真心要求自身。好像谈论饮食,怎能看见酒足饭饱的事实呢?我近年来才开始发现这种学问的实际面目,真是百世以等待圣人而不困惑的。朋友之中,也开始有一些人笃信而不回头,半信半疑,徘徊而犹豫不定的人,大多因为旧学的沉痼,而且有得失毁誉的担心,不能够专心致志地听,也因为相处时间不长,或者交臂而别,没有机会与之一起细细叙说。
象山的学问,简易直接,是孟子之后的独一人;他的学问思辩、致知格物的学说,虽然未免有沿袭之累,但是其大本大原,断然不是其他人所能达到的。执事平素深深相信这种学问,这也不可以不审察;正如要得到精炼的金子,必须烧炼的颜色足足的,不要使之有丝毫的杂色,然后可以没有变动亏损;大概是非界限很小,所争的只是毫厘之差。听说用熙已经赶赴京城。知道与您的友情极其深厚,倘若还没有出发,也要劝他求进学问。在存心养性以外,没有其他的学问。
相见时,也希望用这种话来说他。
四、赏析
王阳明深陷贬谪龙场的人生低谷时,来到贵州任职的席书对他没有丝毫轻视怠慢。席书主动向阳明问学,相互切磋,最终被阳明的才学折服,并请他到贵阳文明书院讲学。不论是对阳明才学的认可,还是主动邀请他讲学,对于低谷中的阳明来说,都是雪中送炭。王阳明心中十分感激。由此,两人也建立了十分深厚的情谊。
所以,书信的前两段,王阳明赞扬了席书的学问之道,抒写了对两人见面交谈的期待与欣喜,甚至和盘托出为了见面而做的安排,将最终无缘得见的失落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然而,两人书信往来的主题毕竟是切磋学问,所以,王阳明迅速切入正题。先谈圣贤之学不明的大问题。他认为,主要是因为当时的人只是空谈学术而不加以践行。再谈他的讲学成效:有人笃信践行,也有人半信半疑。那些人之所以犹豫不决,不外乎三个原因:一是受旧日所学的影响,二是有得失毁誉的担忧,三是了解不够深入。最后,则是谈席书最为关心的陆象山之学。他肯定了象山之学直接孟子思想的价值与地位,但也指出了其局限性,提醒席书去其糟粕,取其精华,可谓是用心良苦。
短短数百字,尽显其情感之真挚,论学之真诚,由此亦可见二人情谊之深,切磋琢磨之实,颇有高山流水之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