基本信息

嘉靖四年（1525年），时年54岁的王阳明在浙江讲学，他的独子王正宪已经17岁。受王阳明的军功庇荫，正宪年纪轻轻就已经位列千户，一方面享受着父亲声名的光环，一方面极有可能继承父亲新建伯的爵位，难免会滋生骄傲的心理。王阳明出于对此的担忧，便写下《书正宪扇》一文用于告诫正宪。王阳明认为，为人子若是傲，就一定不会孝顺自己的父母；为人弟若是傲，就一定不会孝悌自己的兄长；为人臣若是傲，就一定不会对君主忠诚，求学之前更是要去除“傲”这一人生大病，才可能有所进步。

原文

今人病痛，大段只是傲。千罪百恶，皆从傲上来。傲则自高自是，不肯屈下人。故为子而傲，必不能孝；为弟而傲，必不能弟；为臣而傲，必不能忠。象之不仁，丹朱之不肖，皆只是一“傲”字，便结果了一生，做个极恶大罪的人，更无解救得处。汝曹为学，先要除此病根，方才有地步可进。“傲”之反为“谦”。“谦”字便是对症之药。非但是外貌卑逊，须是中心恭敬、撙节、退让，常见自己不是，真能虚己受人。故为子而谦，斯能孝；为弟而谦，斯能弟；为臣而谦，斯能忠。尧舜之圣，只是谦到至诚处，便是允恭克让，温恭允塞也。汝曹勉之敬之，其毋若伯鲁之简哉！

译文

当今的人发生疾病痛苦，主要是因为一个“傲”字。千百种罪恶，都是因为骄傲才产生的。骄傲，就会自高自大、自以为是，就不肯谦卑待人。所以说，作为儿子，骄傲则一定不会孝顺爹娘；作为弟弟，骄傲则一定不会敬爱哥哥；作为臣民，骄傲则一定不会忠于君上。象之所以缺少爱心善行，丹朱之所以不像他的父亲那样贤德，都是根源都是一个“傲”字。象和丹朱因为一个“傲”字，害了自己一辈子，堕落成了罪大恶极的人，竟然找不到解救的办法。你们读书学习，先要根除“骄傲”这个病根，只有根除了傲心，才会有进步的余地。骄傲的反面是谦虚，谦虚是根治骄傲的良药。谦虚不只是外貌表现得谦虚恭谨，一定要心中恭恭敬敬、有所节制、守礼退让，时常检讨自己的过失，要真正做到虚心接受他人的意见。所以说，作为儿子，谦虚一定会孝顺爹娘；作为弟弟，谦虚一定会爱敬哥哥；作为臣民，谦虚一定会忠于君上。尧帝和舜帝之所以能成为圣人，也只是做到了谦虚，而且谦虚到了极点，真诚到了极点，这就是“既诚实恭敬又能够谦让”，“温和恭谨的美德充满天地之间”。你们一定要敬听训诲、努力进步，千万不要像伯鲁那样对他父亲的训诫置若罔闻。

集评

（一）罗国杰在《古代思想家论“谦虚谨慎”与“艰苦奋斗”》一文中提到王阳明的《书正宪扇》时分析到：“明代著名思想家王阳明认为‘千罪百恶，皆从傲上来’。王阳明理解的‘谦’，不仅是外表言行举止的谦逊，还必须是内心诚意的恭敬，能经常反省自我、约束自我，寻察自己的不足加以改正。”

（二）赵平略在《王阳明散文选译》中这样评价王阳明的《书正宪扇》：“因为是写给自己儿子的，所以王阳明先生的这段文字明了而直截，半点也不含糊。他非常明确地指出了傲慢引起的各种恶果，以及十分典型的傲慢事例，以让自己的儿子有所警醒。接着，同样非常明确地说明了谦虚的好处，以及十分谦虚的典型事例，让自己的儿子知道以什么为榜样。简洁之极，而又让人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王阳明在谆谆告诚自己儿子的苦心。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座右铭。”

（三）度阴山在《知行合一王阳明3：王阳明家训》中对《书正宪扇》的内容有以下评析：“王阳明曾说，良知虽不由闻见所得，但必须要到闻见中去，因为只有在闻见中，你才知道自己的良知到底有多大，到底有多光明。外来的闻见就是我们自谦的目标，对天地万物有所敬畏，才可学到天地万物的真谛。”

（四）刘黎平在《为王阳明和曾国藩的家庭教育点赞》一文中评价了《书正宪扇》中的教育思想，他讲到：“王阳明对于‘傲’的危害，罗列得很详细，同时也认识得很深刻。王阳明和曾国藩都把谦虚戒傲列为品格修养的头等大事，只要不傲慢，其他良好品格就会随之而来。不傲是做人的基础。”

（五）王程强在《王阳明家书——王阳明家书家训家规全集》一书中介绍了王阳明《书正宪扇》的创作背景，他提到：“此扇面文章书于1525年阳明先生在绍兴家居讲学期间，正宪时年17岁。因为阳明先生在南赣的军功，正宪已经有了锦衣卫副千户的身份，从五品。锦衣卫是皇帝的警卫部队，真正的千户可领兵一千多人。这个时候，阳明先生有新建伯的爵位，讲学事业如日中天，伯府中经常进出的都是社会精英，因为对阳明先生的尊敬，爱屋及乌，这些社会精英难免会对正宪高看一眼。这一年，阳明先生就正宪一个儿子，这预示着正宪是未来新建伯爵位的唯一继承人。身份尊贵，物质富裕，17岁的孩子不骄傲有些困难。按说，尊贵和富足是爹娘创造的，不是自己挣来的，孩子是没有资格骄傲的，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。骄傲下去，会毁了自己，也会害了爹娘。”